憶錢老

憶錢老

朱達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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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紹武老師離我們而去，悲痛難安；連曰來許多同仁的文章，觸動我已封存多年的記憶，在此寫下與錢老相隨的幾件事：

1，1974年，黃陂農民泥塑活動發展得熱火朝天，報刊雜誌都有報導。我每次由黃陂回到武漢，常會到張祖武老師的工作室去看望他，每次他都會問起農民泥塑的情況，有一次他告訴我他把農民泥塑的活動寫信告訴了他在央美的老同學司徒傑先生，司徒先生回信說央美的老師會到湖北黃陂來考察。過了不久央美雕塑系的老師們真的來了！記得一齊來的先生有司徒傑、曾竹韶、錢紹武、王克慶、曹春生、郝京平⋯。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錢先生等各位老師，心裡非常興奮！省美工隊馮金松老師與我同張袓武先生一起陪北京的先生們到黃陂。在縣城兩天瞭解情況後，司徒先生及錢先生、郝先生決定留下來，選擇到研子公社去，到知青付中望所在的生產隊去「三同」。之後縣裡有泥塑培訓班及採訪活動各位先生也都來一齊參加，記得人民中國雜誌社記者老狄來採訪時，錢先生很快給他塑了一個小小的漫塑：圓圓的臉、眯眯的眼，笑笑的嘴，並隨手在頸部插上一支筆放進小瓶子裡轉來轉去，每個人看到都同錢先生一齊哈哈大笑⋯⋯

2，1978年我考上文革後的央美雕塑研究生班，劉開渠先生帶我們班八個弟子，班主任就是錢紹武先生。開學上課的頭幾周，老先生們幾乎全部都來看我們做泥塑，王臨乙先生、王合內先生、付天仇先生、曾竹韶先生，他們巴不得將十年文革躭誤的教學在我們身上補回來，手把手的教導令我至今難忘。錢紹武先生更是天天都來班上，尤其是素描課程經常與弟子們一齊邊講邊畫，其中有多幅畫後來就收集在他的素描作品集裡。1979年錢先生和我們一齊參加中央慰問團到雲南自衛反擊戰的前線去，在由北京往昆明的兩天一夜火車上，我在中鋪，錢先生在下鋪，整個列車的旅客幾乎全是北京文藝界參加慰問團的人，排起長隊找錢先生看手相，我見到有一位劇團的女演員看完後大哭了一場。到昆明後我們分配到不同的文藝團體，我和嚴世俊分在廣播文工團，白天給英雄的戰士們畫像，晚上同戰士們一齊聽侯寶林、郭寶瑞、馬季、李文華、姜昆講相聲。慰問任務完成後，錢先生帶我們一路考察雲南的寺廟、四川樂山大佛、大足石刻、四川美院等地之後返回北京。我留在成都動頸部手術，期間錢先生兩次來信囑我安心養病。

3，1980年畢業回湖北，離開央美前同太太一齊告別錢先生，先生為我太太畫了一幅素描頭像，又為我寫了一幅字：達誠言歸書此為別……，現在回首，熱淚盈眶。

4，1984年底，我定居香港，打拚十年後有了自己的工作室開班教學，1994年錢先生受邀訪港，我特地請他到我九龍的工作室向幾十位弟子授課，當天先生吃完牛腩面，興致勃勃邊講邊唱邊示範，弟子們獲益良多，說從未見過這麼好的大師⋯。之後我又帶弟子們到錢先生在深圳雙龍的工作室參訪，又請雕塑雜誌社專程安排到北京的居所拜訪錢先生，先生為每位弟子贈書簽名後，告訴我他的一幅書法在央視的拍賣會上以4500萬落槌。

5，1998年夏天，接到先生由深圳打來香港的電話，第一句就說：達誠你過來幫我。我趕到深圳，知道先生主持的南山雕塑院要製作中山公園一座高10多米的大型孫中山先生半身像，設計定稿已基本完成，要組織人力完成泥塑放大等工程。之後一年多，我以藝術總監的身份幫先生邀來項金國、劉炳南的團隊完成泥塑放大工程，王銀滔的團隊完成石膏翻制，朱孝學的團隊完成花崗石的雕刻及安裝…。沒有辜負先生的期望。也在此之後，香港政府知道我參與深圳的大型孫中山像工程，就委託我完成了香港中山公園五米高的孫中山先生全身銅像。

6，多年前有一次我參加內地邀請的雕塑會議，住在北京一間酒店，晚飯後收到酒店總台的通知，說錢先生要我去他的房間。那晚先生對我講了很多事情：關於葉苗田老師、關於何小姐的來龍去脈，關於家居火災、作品的歸宿及雕塑界的人與事等等。我聽出來，在先生平日哈哈大笑的後面，也有難掩的心酸和無奈。再後來也短暫見過先生幾次，最後一次是2019年在海瀾美術舘，先生的反應巳明顯遲緩，但有一句話令我難忘：喜見浪裡千帆……

7，巨人離去，中國雕塑界老一輩奠下的堅實現實主義＋浪漫主義風格的歷史一頁也翻了過去……

願錢老安息！

2021月6日12日於香港